在谈性尚羞答答的中国，33岁的吴伟并未名列中国富豪榜，他说他8年的创业不仅仅在出售性产品，更多的是在推销他的观念：“人需要性工具，就像口渴了需要喝水一样平常。”

在温州，吴伟和他的“爱侣”公司并不出名。6月23日，我一下飞机，便试图从的士司机口中打探吴伟的消息。面孔黝黑的司机一脸茫然：“温州的工厂倒是不少，就是没听说有做‘这种东西’的。” 

司机姓刘，土生土长的温州人，“性玩具”的提法似乎让他有些难为情。“温州有很多性用品商店，里面的‘东西’好像都是外地的。”他用肯定的语气说，当地很少有人买这种东西的，“让老婆知道了，还不被骂死？！”

我们费尽周折终于从朋友处打听到了吴伟的公司。几次联系未果，我们决定主动“出击”。中国第二家性用品店“亚当夏娃” “亚当夏娃保健品有限公司”是吴氏企业中负责销售的子公司之一，由吴伟的二弟吴辉坐镇。公司紧靠一条小马路，门面并不大，似乎有些羞涩地“依偎”在一家小酒店旁边。 

在公司销售部，产品展示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性保健品，几只长短不一“性玩具”（他们称作“健慰器”）如哨兵般排成一列。业务员将我们领到一间朴素的办公室，总经理吴辉正在里面办公。

30岁出头的吴辉显得成熟而稳重。他在吴氏三兄弟中排行老二，是“最早介入这一行业”的人。他告诉记者，1992年全国第一家性用品商店开张后，他特地去北京作了实地考察，感觉“这一行业大有可为”，于是在1994年下半年成立了全国第二家性用品商店“亚当夏娃性保健品商店”。

“1994年，我们从杂志上得知北京开了第一家性用品商店，便同现在的董事长一起进行实地考察。当时的性保健品品种没有现在这么丰富，但顾客的购买力很旺，商店一天的营业额就达到4000多元。

那里的‘器具’质量并不高，大都是地下厂生产或走私进来的。董事长是搞机电出身的，他一眼就看出里面的质量问题。当时他说，如果我们搞的话一定比他们的要好。” 于是吴氏兄弟开始研究自己的产品，然后将样品拿到省药监局，他们对这些“器具”并不大了解。

当时，还没有任何一种器具用于临床试验，“我们就告诉药监局说，我们的产品，尤其是女用器具，比北京商店里出售的要好。”省药监局很感兴趣，但是在当时，性保健品还是作为淫具被严厉打击的，而且禁止进口，所以申请批文的难度相当大。

“当时，浙江省公安厅领导对我们很支持，并出面协调计生委、公安局、药监局等各个部门，呼吁一定要突破这个禁区。”

一年半以后，吴氏兄弟才拿到第一张由国家药监局签发的批准文号、生产许可证和市场销售许可证。但批文下来后又出了点事。当时，温州市公安局听说温州有厂子生产性器具，而当时省级批文又没有上达，于是他们派警察收缴了生产机器和产品。

“按照以往的经验，如果处理不好，轻则工厂取缔，重则要被抓去坐牢，所以我们当时的压力很大。后来，我们通过省公安厅将批文送交到公安部，公安部内部讨论后得出结论：如果同级药监局已经发了批文，他们就不再过问；如果没有批文，还是要照章办事。经过一波三折，工厂终于得以生产。”

吴氏企业在“亚当夏娃性保健品商店”的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。如今，吴伟和父亲管理着中日合资“爱侣”保健品有限公司，负责生产，吴辉负责“亚当夏娃保健品有限公司”，主管销售。

老三吴晓则主持着上海分公司，手下有包括“"爱邦”、“宏良”在内的十几家连锁专卖店。 “三家公司经济上独立核算，但同时维持着合作关系”。每家都实行股份制，每人都有自己的股东。同温州其他家族企业相比，吴氏企业的经营模式显然有些另类。

2000年，爱侣公司同日方合资经营，在得到日本股东提供的最新技术后，“爱侣”牌健慰器逐步打入国际市场，如今90%的产品都以外销为主。去年，吴氏企业的销售额达到800万美元，国内市场份额也已占到了70%，产品出口到世界27个国家和地区。 

在温州繁华的商业区的“亚当夏娃性保健品中心”，营业员王小姐告诉我们，近年来人们的性观念开放了许多，“就连妇女也不再羞于购买这类东西”。它们有着各种异想天开的名字，价格从10元到1200元不等。身穿白大褂的王小姐自称已度过了从业之初的尴尬期，“我没觉得我的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，我也不会紧张了。”

吴伟说：现在24小时生产，吓得都不敢接订单了 吴伟是土生土长的温州人，在业内一直以冷静踏实著称。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拼，在上海待了十几年，2年前还在从事医药销售的生意。自公司产品打开国外市场后，他就打算一门心思干下去。

路透社记者把这个中国的“性玩具商人”介绍给了全世界后，意大利、德国、法国等的媒体记者纷至沓来，《时代》周刊也从美国本土派来记者，在他们眼中，“观念落后的中国能有这样的工厂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”。 借助于吴辉的一个电话，我们采访吴伟的要求被爽快地接受了。吴伟的“爱侣公司”位于温州市郊的工业园区，平静地隐没在一片住宅区里。

公司大门也很低调，唯一比较“晃眼”的是门口两只系着红绸带的铜狮子。一只铜狮的底座上，刻着一行不易觉察的字体：中日爱侣保健品有限公司。

《时代》周刊曾这样形容吴伟：“短短的平头、大方框眼镜加上淡漠不羁的神情，使33岁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坐在性教育课堂末排的青涩少年。”而当我们在“爱侣”办公室见到这位青年人时，他浑身洋溢着成熟的魅力。 

吴伟一开始有些警惕。在确认我们的身份后，他才有些无奈地解释说，目前市场上缺乏竞争秩序，很多地下厂家经常派人假冒经销商，将他们的最新产品拿去仿冒，“三下五除二仿造的一模一样”。“有些针对海外市场的产品会分开来，很多创意好的产品就不在国内露面了。

现在国内出售这些产品还有些超前，从销售数字就可以看出，我们现在的销售量还不及日本一个岛国。所以我们一开始就赔钱，从1994年一直赔到2000年。2000年，一位日本观光客在看到我们在上海的连锁店后，回国将我们介绍给他的朋友，双方在他的引荐下很快建立了合作关系。当时日方投资了几十万美元（吴伟的工厂注册资金有100多万美金），修建了一万多平方米的厂房。

最关键的一点，这一合作解决了困扰我们的技术难题，使我们的产品几乎在一夜之间达到了国际水准，并且通过了美国FDA和欧洲DE认证。同日方合资以后，我们开始做外单，才开始赚钱。

在国内市场上，我们只赚20%的毛利，除去员工工资、水电费和各种开销，就所剩无几了。现在我们90%的产品供出口，只有10%在国内销售。国内市场的潜力根本没有被激发出来。你可以想象，海外一张订单就够我们忙两个月，我们现在是24小时生产，吓得都不敢接订单了。”

“神秘”的展示厅 吴伟直接将我们带到了他的产品展示厅。每当温州市府组织外商参观工业园区时，他的这个展厅都成为必到之地。“这儿都快成了工业园区的景点了。”吴伟开玩笑地说。 

这儿的确是一个景点。几排如同卫兵似的“健慰器”挨墙“肃立”着，颜色、尺寸像极了大街上的彩虹冰棒，有的甚至还能发出微微的电光“西方人都喜欢颜色‘跳’一些的，”"吴伟笑着说，“"可能是因为口味不同吧。” 展厅一侧还摆放着不少如同真人般大小的充气“玩偶”。

“她们”相貌不同，肤色各异，却一律将深红色的嘴张成大大的“O”型，像是因为刚从昏暗的厂房流水线上滚落下来而惊魂未定。面对着这些世界各地的“尤物”，吴伟微笑着说：“这都是欧洲客商定购的，他们喜欢在开Party时将它们用作玩具。”

吴伟从架子上拿出一只男用“健慰器”，这是采用日本高科技生产的最新产品，国内市场上还看不到。这种“塑胶肉”摸上去手感极好，如果通上电，还会左右震颤，并发出微弱的亮光。

难怪美国最大的性玩具生产公司TPC的总裁会亲自赶到温州，看看自己的竞争对手到底有什么法宝。一些香港、台湾的同行也会艳羡不已，他们常派出伪装成外国记者的商业间谍，以采访做掩护，企图剽窃他的最新设计。

“我希望我的产品能成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，”吴伟并不以自己的职业感到难为情，“它们可以帮助降低性病的发生率、挽救濒临破裂的婚姻，甚至还能对减少强奸犯罪起到些许作用。”吴伟说，当他们的产品打入美国市场后，才了解到当地经销商会固定为一些单位如监狱、远洋船队、军队等提供“性玩具”，“我们应该更多地从人性的角度去考虑。” 

吴伟的雄心：开发机器人玩具 《时代》周刊评价吴伟是“中国逐渐壮大的‘''''''''业主阶层’的奠基者和中坚人物”。这一说法不无道理--从他的车间里，每天约有10，000只“性玩偶”下线并销往世界各地。而这远远不是吴伟和他的日本股东的终极目标，吴伟透露说他们正计划投资1200万美元开办新厂（新厂房比现在的大2倍，7月份就能搬进去），力争使销售额突破1亿美元。

吴伟现在最头疼的是不得不应对国内同行的竞争。“这个行业一开始靠自律，但不久工商、医药、卫生、计生委等部门就陆续介入管理了，这样，也就出现了一种参差不齐的管理状态。此外，地下生产者是最让人头疼的。

广东等地有很多地下工厂，他们生产成本低，加上走‘薄利’的路子，往往逼我们不得不降价，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利润。由于假冒伪劣产品的猖獗，这个市场已经由原来的厚利转为现在的微利。我们现在的销售方针是推行‘薄利多销化’。我们在全国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代理商制，在北京、深圳、上海等地都设有代理处，代理商只要有条件，都可以做。”

在一间充满霉味的净化车间，6个不同年龄的女工正往一堆绿色半成品上倒着半透明的消毒液。她们麻利地将“玩具”排成一列，由生产线送到下一个加工程序。吴伟走到车间角落，仔细查看着一箱粉红色的成品“玩具”。他检查了电动装置，并从玩具表面挑出了一些小瑕疵。对“性玩具”来说，质量是第一位的。成品“玩具”经过清洗、消毒后，才能进入包装车间。

西方记者在参观了吴伟的工厂后认为，从目前的规模和产量来看，吴氏公司事实上已进入世界性保健行业的前十位。但吴伟很有自知之明：尽管进入了前十位，但同世界其他一流生产商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。“越到后来越艰难，”吴伟说，“我们面临着如何建立销售品牌的问题。如果制作来料加工，销售命脉都掌握在别人手中，你就不可能成为最大的。” 

尽管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，但吴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“要把一个行业真正做透，确实需要花心思下去，要把它当作一个理想或事业去做。开发具有高科技含量的互动式‘机器人玩具’，就是我今后努力的方向。”

吴伟说，一年多来，他吃睡都在厂里，全身心投入到了公司的海外市场。他坦言说还要不断地学习。“现在明显感觉知识不够用了。”吴伟手下有5个MBA，他在管理企业的同时也在向他们学习市场操作，学习英文。“市场会成熟的，”吴伟充满自信地说，“直到中国人对这种产品习以为常，就像他们口渴了要喝水那么平常。” (文/苏奋)